南华觑真之“庄周晓梦”(完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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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使我与若辩矣,若胜我,我不若胜,若果是邪?我果非也邪?我胜若,若不吾胜,我果是邪?尔果非也邪?
 

 这一段在说,两人辩论一人输了,是真输了吗?只是在论点上辩输了。

比如《楞严经》讲:“知见立知,即无明本,知见无见,斯即涅槃。”双方辩论,首先得有论点,还有法住、住法。一旦立知,自己就住上面了,这叫着相,着相之后取相分别,非想把对方辩赢、与之说服。但是跟虚空辩,虚空不会搭理你;跟山谷辩,山谷只会学你,应了你的声而已。所以说如果真是不立知见,跟虚空、山谷一样连观点都不存在,就不会有辩论了。

跟屎壳郎辩论屎是不是臭的,辩赢了,它承认是臭的,但它还得吃,其它消化不了。屎壳郎入了你的知见,才恰恰证明你输了,输在跟屎壳郎辩论,输在立知见上。

每个人的世界都由自己的心显现出来,都不一样,没必要让其他人接受你的观点。别人的世界是别人的,你的世界是你的。

妄见分两种:同分和别业

我们的共业感召出来了整个世界,彼此重合能看到的,是共业的部分,叫“同分妄见”。不重合的部分是看不到的,是别业的部分,叫“别业妄见”。

我们能看到同一个太阳、月亮、黄山、九华山,但每个人境界里的月亮、山河大地是他心里的。

比如三个人看到一个月亮,一人往东,感觉月亮跟着往东;一人往西,月亮跟着往西;最后一人坐着不动,月亮高高挂天上不动。同一个月亮怎么会有三种状态?三个人辩论:月亮往哪走?别业妄见里三个人都对,谁的月亮跟着谁走,千江有水千江月,有多少个众生心就升起多少个月亮;但同分妄见里三个人都不对,在妄见、妄想里,一切相到最后是什么都扯不清的。

如果双方辩论不出结果,裁判的观点一定是正确的吗?谁又来印证此观点?在根本就扯不清的世界里面,想搞清楚所有事,在虚妄的、是非的、二元对立的境界里求真知,能行吗?求不到的。

刚才村长举月亮的故事,是佛陀在《楞严经》所讲。“在扯不清的世界里面扯犊子。”跟对方去争论、争辩,就是在是非里面取真知,能取到吗?还是一个是非人。真正明白这个理,就不会去争、去辩、去立知见。真修行人,一切法应知不应着。

村长不管是讲中医、聊《诗经》、讲《南华经》,只是表达自己一些很粗浅的理解。有人说:“村长讲的简直是胡说八道。”说的对!因为我是姑妄说之,说梦话而已,梦里喋喋不休,我肯定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;还有人说:“村长讲的挺好,很开智慧。”这是你有智慧,是你得慧根投射出来的村长,而村长认为自己是无知的。因为无知,所以村长不跟人争是非,辩对错。

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

所有的是非辩论,都是“梦中说梦两重虚”,说的再对都是梦话。老子说:“大辩若讷”,真正能分辨是非的人从不与人争辩,没有言说。“呼我牛也而谓之牛,呼我马也而谓之马”。

《楞严经》中“凡有言说,皆无实义”与《老子》中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意思一样。

《维摩诘经》里有一段讲“大辩若讷”最淋漓尽致:研究何为入不二法门?“

诸菩萨各说己见,文殊师利曰:‘如我意者,于一切法,无言无说,离诸问答,是为入不二法门。’于是,文殊师利问维摩诘:‘我等各自说已,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?’时维摩诘默然无言。”

这不就是“大辩若讷”吗?真正的圣人都是忘年忘义的,“忘年”是把年岁都忘了,一场梦里,哪有过去、现在、未来?“忘义”是忘记那些甚深的义理,义理越深障碍越大,都是所知障

忘年忘义,振于无竟”,心性遨游四海之外,在无穷无尽的境界里。“故寓诸无竟”,意思是把心安住在无为上面,无为方可无所不为,这是圣人干的活。

现在的人,同修无为,要辩一下谁的无为更高;都修空,也要比一下,谁的空更空。呵呵!

一些很可笑的修行人:

这个说:“我念经念了五百遍!”
那个说:“我念了一千遍!”
这个说:“我吃素吃了十年!”
那个说:“我吃了二十年!”
这个说:“我念佛念了十万遍!”
那个说:“我念了二十万遍!”
这个说:“我磕头磕了十万大头!”

那个说:“我磕了二十万大头!”

这磕头磕成佛门“拜”类了。佛门“拜”类,道门“拜”类,儒门“拜”类,一群“拜”类。村长说这些话可能有些人不太开心,说了别人不能不说说自己,村长也是败类,斯文败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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罔两问景曰:“曩子行,今子止;曩子坐,今子起。何其无特操与?”
 
景曰:“吾有待而然者邪?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?吾待蛇蚹蜩翼邪?恶识所以然?恶识所以不然?”
 

《齐物论》整个都在讲“齐物”即“归一”,世界是一合相,一场梦。唯心所造。

从本性上来说是一样的,都是脑波。“物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,再天生丽质的女人,再位高权重的官员本质都是地水火风,都是细胞。只是“相”比别人好看些,但也还是“人”。

罔两问景曰:“曩子行,今子止;

曩子坐,今子起。何其无特操与?”

罔两的“两”为二心。迷失在二元对立,迷在相上、是非里,迷在彼此上。不管学什么,始终要归一。

迷在相上,禅宗叫“鬼窟里作活计”出不来了。“魍魉”都有“鬼”,去掉鬼字,就是“罔两”。就像庶民的“庶”,“甘”没“一”成了“廿”,就成“二B”了。罔两就是二B,掉到鬼窟里做活计,成了“魍魉”。

罔两问景,景为影,影子。影子没有自主性,完全依附身体,有个词叫“如影随形”。

罔两问影:“曩子行,今子止;曩子坐,今子起。何其无特操与?”意思是:影子,你一会儿走,又停,一会儿坐,又站,怎么那么没有定性?

景曰:“吾有待而然者邪?

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?”

“有待”,有所依持、依附。影子要依附人身,做不了主。

我们的身体叫五蕴身,“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”这五蕴又叫五阴,五阴就是五重阴影。身体就是影,受“念”时时刻刻控制着,做不了自己的主。

吾有待而然者邪?人被业力驱使,其实是被控制的,没有自主性的。“心生于物死于物”。

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?我所依持的外物,可能对外物还有依持。影子依附于我,而我又被谁控制?对于影子来说,身体是影子所依持的,要是把身体当成影子,那我们也有依持的东西——心念。我们被起心动念在控制。为什么会起心动念呢?是攀缘外界六尘啊。但是外六尘是心识表现的啊。不明白的人,就是自心取自心了!村长说就像说春梦,梦境里面的美女是自己造出来的,自摸而已!现实就是一场巨大的自摸,无论输赢最后都是输。

吾待蛇蚹、蜩翼邪!

蛇蜕的皮、知了掉落的翅膀,它们依附的东西都是生灭的,靠不住。任何只要想抓住的都抓不住,有朝一日都会脱落。比如整个山河大地、宇宙,都是会毁灭的东西。靠山山倒,靠人人死,无所依凭。

要回到《逍遥游》的“住无何有之乡”。不能像大鹏图南一样,靠羊角风、扶摇风飞上九万里。只要有所依凭,都是在生灭的怪圈里转、在梦的世界里转。它是生灭无常的,会死的。最终要“无所住”,不能“有所住”。道理很简单,用这种方式演说,导致很难理解。这句话告诉我们不能依附一种生灭无常的世间相,心无所住。

恶识所以然?恶识所以不然?

不是你的认知和感觉是这样就是这样的。类似佛家的不可有法,不可无法;不可有是,不可有不是;不可有非,不可有无非;不可住此,不可住彼;不可离此,又不能离彼。就像行菩萨道,不能离开六道、众生界,但又不能执着,一执着都是苦。应该根在淤泥里,但花在淤泥外,出淤泥而不染。

“恶识所以然,恶识所以不然”,不离不即,还是在讲“齐物”。因为物都是一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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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者庄周梦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。自喻适志与!不知周也。俄然觉,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?胡蝶之梦为周与?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。此之谓物化。

 

这一段很难解,但在《齐物论》最后一篇就点题了,就是著名的“庄周梦蝶”。

“庄周”和“庄子”含义不一样:

“庄子”代表庄子这个虚拟人,“庄周”代表着庄和周。

“庄”是躺平的人,不劳而获。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。不假修证,不需要一点儿修,也不需要一点儿证。本来众生和佛都在首楞严三昧里,不可能在定里再修定。是人不知道自己在自性定里,还要再修定,那修的一定是个假定。众生都在真定里再修个假定,舍弃真正的定,去修个四禅八定,天天打坐、憋大招,修无念、空。这都违背“置其滑涽,以隶相尊”的精髓。舍本求末,因而众人役役。

“周”是用,“寘彼周行”,修行圆满,周全。

所以,“庄周”指已经成道的圣人,或者真正能“游乎四海之外”,不在鲲鹏的怪圈里转圈,已经出圈的人。得本之后通过修证,无为(“庄”)而无所不为(“周”)。

为什么要梦“蝴蝶”?

庄周梦狗、梦猪、梦鸟、梦鹿、梦苍蝇不行吗?为什么非得“庄周梦蝶”?“蝴蝶”,“蝴”是胡言乱语,“蝶”是喋喋不休。梦蝶就是再梦中喋喋不休,到底说的啥?梦话而已。

《齐物论》的文字寓意一般看不出来,但以经解经、用佛经的话就很好理解。“蝴蝶”就是梦中说梦。我姑妄说之,你姑妄听之。文字是相,不代表般若本身。文字是指月之手,而不是月亮。佛说了四十九年法,也是胡言乱语。所以佛陀说:“我说法四十九年,无法可说”,“谁说如来有所说法,即为谤佛”。说的“法”都是法相,不是法性。真正的“法”离语言相、离文字相,是自性般若,并非文字般若、语言般若。

自性般若不可言说,是“第一月”。所有能见的相、能指出来、说出来的全都是“第二月”。

电是“第一月”,它是体,通过不同的电器发挥不同的作用。自性般若也一样,本自圆满,通过不同的众生发挥不同的作用,通过人的六根(眼耳鼻舌身意)发挥作用。

“第二月”是映出来的月影。比如灯通上电,发出的亮光不是电本身;炉子通上电,发出的热不是电本身;冰箱通上电,制造的冷也不是电本身,所以光热冷是电的作用,是“第二月”。

唐僧师徒历尽艰险取经,如来第一次给他们无字真经,那是自性般若,离文字相,本自具足,能生万法。但众生不识,骑驴找驴,找不到,只能用文字般若引导。后来给了有字的经,扛回去的路上就被堵截,遇到障碍了。

语言般若、文字般若、音声般若,都是法相,不是法性。舍本求末,人就开始天天诵经,着文字相、着语言相、着佛相,做佛门“拜”类,离本心越来越远。

孙悟空有七十二变,猪八戒有三十六变,只要想变,自己肯定得先悟空。孙悟空要不是悟了空,一直有“我”,怎么可能有七十二变?虚空才能显示一切相,出现房子、山河大地、地水火风等。如果是石头,它只能是石头,不能变成火、空气。要是认为就是“我”,只能变成你自己,变不成别人。我就是圆光,圆光就是我,我想变谁都不行。每个人没修证之前,因为不空,有“我”,就只能做我。所以想修行变化、想用化身去变化,首先得没有自己才行,要像虚空一样容得下所有东西。原著里悟空是须菩提祖师的弟子,须菩提祖师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,他解空第一,所以给孙悟空起名“悟空”。悟空能七十二变,因为他真正明白了“诸法空相”。

所以,“庄周”代表已经无我、达到无为而无所不为的人,就像佛陀,可以“随众生心,应所知量”。他不但可以“梦为胡蝶”,还可以梦为任何想要的样子,因为都是他的一部分,无所不为,无所不化。

庄周做梦变成蝴蝶,然后就不知道“周”了,这又是一个坑。他说“不知周也”,没说“不知庄周也”。每个人本来就是庄周,本性清静圆满,结果做梦,得了个假身蝴蝶,本来无为而无所不为的圆满觉性,掉到梦境里,迷失本性,成了蝴蝶,在尘世间喋喋不休、狂言乱语,叫“不知周”,不知道原本的“周”。就像我们掉进梦里就不知道梦外的事情了,混沌被凿开了窍就再也不能一体圆融了,混沌死了,魍魉活了。

有人说:“村长,你现在觉悟了。”我现在这个觉悟不还是在梦里吗?

又说:“你现在还在梦里,还迷着呢。”但好像又不迷。

你能分清何为梦?何为醒?根本就分不清,说醒了也是一场梦。往哪儿醒?禅宗说:“老僧不在明白里。”感觉明白了,其实正好死在明白里;感觉觉悟了,其实正好迷在觉悟上,一个道理。因为觉悟是立一个知见,立一个觉悟的知见,同样是迷在觉悟上。所以有句话说得好:似梦非梦,似醒非醒,半梦半醒。那个蝴蝶是迷吗?周是醒吗?醒了做梦,还是梦里醒了?

齐物论的真相是“周”与“蝶”没区别,迷和悟一如。所以说此之谓物化,就是心和物统一,不分别,连梦与醒、修行成否、觉悟与否,这些相都得破掉。这就是心、佛、众生三无差别,十法界一体真如、一合相。

齐物之后心就平了,这个心是平常心。平常心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,什么都不管,而是平心和常心。平心是齐物,一体真如;常心是如如不动,不生不灭。所谓平常心是道。

“庄周梦蝶”乃《齐物论》之总结:都是一场梦,我在你的梦里,你在我的梦里,不分彼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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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面讲《养生主》,比较有名的是“庖丁解牛”。

什么是真正的养生?

养得是生生不息的生主,养道、养吾浩然之气、修心、养性

后篇《人间事》讲人在世间每世轮回该怎么修?人间世不是人世间,它们截然不同。人世间就是我们生活的世间;人间世就是人生生世世的修行。“间事”是每一世每一世的生死,就是轮回。整篇是一套完整的修行体系、修行逻辑。讲明心见性,讲得是最高的道,保任,齐物,平心,养生,养道。但世人看不懂,看不懂就乱解。

每个人解的《南华经》都不同,跟月亮一样,你往西,月亮就往西;你往东,月亮就往东,千江有水千江月。

村长经常说文字是个盒子,打开盒子,要得到里面的宝贝。但在没得到宝贝之前,你看到的全都是盒子。张三用木盒装,李四用铁盒装,孔子用枣木盒装,庄子用铜木盒装,佛陀用菩提树盒装。宝贝用什么盒子装无所谓,盒子对我没用,我已经得到这个宝贝了。

古人买椟还珠,留下盒子,把宝珠扔了。可怜今人连盒子都从来还没打开过,很多人盒子都还没见过呢!!!

– 《齐物论》完载